我 30歲那年在《青年團契》寫了一篇〈30歲感言〉，當時以為30歲很老了，如今想來好笑，30歲是多麼年輕呀！42歲那年，豐美在青契策劃一個專輯「行過 40」，我又寫了一篇〈我的信仰我的路〉作為我人生旅程的回顧與檢討。其實，我從小就體弱多病，經常被抬進醫院、奄奄一息，心裏也曾懷疑「我能活到長大嗎？」所幸神保佑我，平安活到40歲已經是很大的恩典了。
前年，我又高高興興地朝50歲邁進。意外的，這次真的差點蒙主恩召，感言還沒寫，就收到一張「生命的紅燈通知單」，命運之神給了我一個最大的警告。國泰醫院通知我，五天前做身體檢查時，發現左胸前的硬塊，經細胞穿刺化驗結果，90%確定為惡性腫瘤，須立刻做進一步的病理切片檢查。
簡直是青天霹靂，本來這通電話應該是我先生接，但他緊張到高血壓驟昇，全身冒汗，不能為我處理任何事情。我則在一陣從頭涼到腳的遽動之後坐下來開始慢慢讓自己運用思想。我相信，信仰的力量就在此時此刻迅速產生了作用。我感覺心底有一個小聲音告訴自己「不要怕，勇敢地面對它！」是的，除了靠主之外，只有自己去面對，誰能代替我的病痛呢！我慢慢地平靜下來，然後鎮靜地拿起電話和我的主治大夫連絡。因為我住台東，實屬偏遠，在研究了我的片子之後，他體貼地為我做了「一次麻醉，兩段開刀」的設計，也就是不用先切片了，直接安排進開刀房，先做病理切片，百分之百確定後立刻進行手術。他並說給我四天時間處理私事，第五天北上住院，隔天早上動手術。
「四天時間處理私事？」這句話是甚麼意思，有什麼私事必須處理呢？這個手術很危險嗎？他在暗示什麼嗎？我會怎麼樣呢？癌細胞擴散了沒有？它到底和我共存了多久！生命突然之間充滿了不安定感。許多可怕的問題像一陣急雨般向我掃來，但我盡量地把持心力，好讓腦子理出頭緒來！對了，從眼前的事先處理：把店務交代好，再把我的貓咪和狗狗找人寄養，再找一個人每天來澆花，然後呢？我再也想不出什麼事了！
至於我先生呢？人家說「六神無主」，而他倖存一主，就是每天煮一堆菜逼我吃，他的想法是開刀須要營養，可是他忽略了心理層面的反應，我實在一口都吞不下去。
離家的前一晚，我一個人到後院散步。夜涼如水，秋風瑟瑟。我撫摸著夏日殘存的最後一朵月季，淡淡的清香依然沁鼻。環顧四周，花影幢幢，家園裏所有的花木都是我親手栽種的，我竟然產生一股即將離別似的依戀。我在樹下站了很久很久，望著屋內的燈光，奇妙的感覺到內心的信仰之燈彷彿逐漸明亮起來，原本繁亂的心緒慢慢變得很寧靜、很寧靜。我想起聖經上的話「神不會讓我遇見過於我能負擔的試探」。不管明天如何，我仍然要感恩。於是，我回到房裏坐在書桌前，開始靜靜地給我家人各留下一封信。隔天一早，我就搭早班飛機北上就醫了。
我在國泰醫院一住十天，歷經一次大手術及思想上的大轉折。記得當女兒推著我到手術室門口時摟著我說：「媽媽，加油！」我腦子裏只有一句話：「主啊！肉體交給醫生，求接納我的靈魂！」
可以確定的是我還未有享受安息這樣的福氣，神留下了我的命，也把肉體還給我，只割棄了身上的一個器官，因為我的靈修還不夠，必須留在人間再磨練。
出院那天，陽光普照，萬里無雲，連路邊的行道樹都顯得綠意盎然，生氣蓬勃。我懷抱鮮花，在醫生的叮嚀及醫護人員的甜蜜祝福聲中，感覺到生命力依然在我體內活潑的耀動，我，又活過來了，依舊站在人間，看車水馬龍，春花秋月，人生原是多變化呀！
坐在候機室裏，見窗外一架又一架飛機，有破雲而去的，也有載客歸來的，時空穿插，此起彼落。等一下我也要搭其中一架飛機回台東、回家去。腦海裏又浮上醫生交待的話：「按時吃藥，不要使用任何偏方，營養均衡，多做運動盡快恢復正常作息，10年沒問題。」
「10 年！」還能活10年，也許更多，也許更少。10年到底是長或短呢？我忽然感到一陣茫然。從得知病情到毅然決然接受事實，面對可能發生的一切，前後不到二天，心靈上的轉折可謂很大。原本對自己做了最壞的打算，也處理了一些事情，交出一切、放空自己。醒來之後被告知生命期限，已經超過預期太多了。從30 到 40，又到50，50之後還可以活10年，哦！我有可能再交一篇60歲感言啦！真是無法想像，不可思議！
回到家門口，見到熟悉的景物，我竟有恍如隔世般的感覺。後院的花木依然盛開，風采自若，不理人間變化多端。我心想，今後要面對及思考的問題應該是如何去過這個「全新的10年」、10年的生涯規劃！我非要感恩不可，生命竟然被預告而且還可以設計，可謂奇妙恩典。
我想起很久以前讀過一篇文章〈心靈之門〉，內容說人的心裏其實有兩扇門，一扇門通往被惡慾禁錮和重壓的狹窄貪婪之路，另一扇門則通往廣瀚無垠的美好性靈世界。我祈禱自己的心靈能關閉那扇狹窄貪婪之門，開啟那扇美好性靈之門，讓主耶穌的真理引導我走完一生。阿們！
◎撰文／張小農 ◎期數:304期 ◎2003.1號